>刘梦溪

>所谓亚洲价值,我的看法,应该指涉三方面的内容:第一,亚洲许多国家都是“文明体国家”,她们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传统,在发展中形成了自己的特殊社会结构和适合本国情况的发展道路;第二,亚洲的一些国家,由于地缘、人种和历史诸方面的原因,文化与信仰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相近、相融、相合之处,因而衍生出文化符号、文化伦理、文化哲学和文化行为的某些共通性和共识性的成分。例如作为交往工具的文化符号的汉字的运用,日常生活中饮食方式的一些习惯和筷子的使用,以及儒学伦理带动的行为规范的特征及其对公私生活发生的影响,还有佛教在民间的广泛传播等等。这些都反映出,亚洲的一些国家确实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共通性文化基因,使得亚洲价值的意涵在文化上渊源有自。当然不应忘记,亚洲地区本身也由文化与信仰的多元形态所构成。第三,亚洲价值的提出,绝不单纯是对一个特定地区已往历史与文化的共同特征的概括,更重要的,是它所具有的前瞻性的内涵,即包括共通性和共识性成分在内的这些国家的文化传统与现代性是否相关,他们的固有传统能不能转化为现代文明建构的有用资源。这最后一点,是亚洲价值的重心所在,是现时性因素,是它的生命力量之源泉。否则所谓亚洲价值,不过是历史的遗存物,充其量只有个体眷顾的价值和审美的价值,对文化与社会的发展模式而言,谓之无价值亦可。



21世纪的路程,我想随着亚洲国家走向现代化的目标的实现,亚洲价值必然得到进一步的彰显,而彰显的程度,则取决于亚洲国家对自己文化资源整合的状况,以及对自身局限克服的程度,同时也取决于亚洲国家和人类共同文明融解的程度。

One thought on “>刘梦溪

  1. s.A

    >什么是亚洲价值?
    刘梦溪

    所谓亚洲价值,我的看法,应该指涉三方面的内容:第一,亚洲许多国家都是“文明体国家”(civilizational state),她们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传统,在发展中形成了自己的特殊社会结构和适合本国情况的发展道路;第二,亚洲的一些国家,由于地缘、人种和历史诸方面的原因,文化与信仰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相近、相融、相合之处,因而衍生出文化符号、文化伦理、文化哲学和文化行为的某些共通性和共识性的成分。例如作为交往工具的文化符号的汉字的运用,日常生活中饮食方式的一些习惯和筷子的使用,以及儒学伦理带动的行为规范的特征及其对公私生活发生的影响,还有佛教在民间的广泛传播等等。这些都反映出,亚洲的一些国家确实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共通性文化基因,使得亚洲价值的意涵在文化上渊源有自。当然不应忘记,亚洲地区本身也由文化与信仰的多元形态所构成。第三,亚洲价值的提出,绝不单纯是对一个特定地区已往历史与文化的共同特征的概括,更重要的,是它所具有的前瞻性的内涵,即包括共通性和共识性成分在内的这些国家的文化传统与现代性是否相关,他们的固有传统能不能转化为现代文明建构的有用资源。这最后一点,是亚洲价值的重心所在,是现时性因素,是它的生命力量之源泉。否则所谓亚洲价值,不过是历史的遗存物,充其量只有个体眷顾的价值和审美的价值,对文化与社会的发展模式而言,谓之无价值亦可。
    我所说的亚洲价值义涵中的第三方面的内容,即亚洲国家传统资源与现代性的相关性,或曰亚洲价值生命力之源泉之所在,既为早些时候的日本的经验所验证,也为韩国、新加坡,以及台湾和香港地区的经验所验证,当然更为正在走向现代化进程的中国的经验所验证。就是说,由于文化传统和文化类型的缘故,亚洲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不能不带有自己的特点,不一定完全雷同于西方国家。换言之亚洲国家可以并且正在构建与全球化相关的自己的现代性模式。
    这方面,已经有许多学者作出了富有成果的研究。不只是亚洲国家的学者,许多西方国家的学者对亚洲价值的现实性、合理性及其生命力都持肯定的态度,例如美国社会学者勃格(Berger)就曾写道:
    可以合理地认为,东亚,即使从其最现代化的地区来看,也仍旧坚持一种注重一体性和自律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会给一个西方观察者留下很深的印象,因为它确实与他自己习以为常的那套价值观和行为模式截然不同。近期关于日本人的商业风格和工业管理风格的讨论使这一特征更鲜明地凸现出来,是否可以说,东亚创造了一种“非个人主义的资本主义现代性”?果真如此,现代性、资本主义与个人主义之间的关联就不是必然的或内在的了。(转引自金耀基著《中国政治与文化》,页174,牛津大学出版社,1997,香港)
    迄今为止西方的现代性总是和个人主义联系在一起的,而东亚的现代性却冲破了这种“必然的或内在的”关联,因此勃格情非所愿地提出了“非个人主义的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概念。这无疑是说,在人类文明的演进史上,除了已往欧洲、北美的现代文明建构的模式之外,又有了另外一种现代文明建构的模式,即亚洲的模式。这种模式与西方的现代性模式有所不同,它以亚洲国家自己的文化传统为基底。
    因此,所谓亚洲价值,应该是世界现代化进程的伴生物,是现代性研究衍生出来的一个类分概念,主要不在于提出而是亚洲国家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以自己不同于以往的现代文明建构的实绩凸现出来的带有亚洲历史文化与社会结构特点的价值系统。由于历史的原因,亚洲国家的绝大多数尚处在现代文明建构的过程之中。不管学术界对现代化和现代性的理念作何种界说,以及是否承认亚洲已经创造出了现代文明建构的新的模式。只要是现代性的文明建构,其中一定会蕴涵着包括人类文明共同成果的普世性的因素。全球化和本土化只不过是一个问题的两个互动的方面,而不是互不相容的两极。
    亚洲国家的哪些方面、哪些问题应该一无障碍地融入全球化的道路,哪些方面、哪些问题应该毫不退缩地往本土化方向延伸,各个国家自会根据不同情况,作出明智的抉择。“闭关锁国”是农业社会的产物,工业革命之后已经没有出路。到了21世纪,“区域文明体系”不汇流到“世界文明体系”之中,这种情形如果不是民族主义的精灵作梗,就一定是幻想家的梦呓。亚洲价值这个概念所以能够成立,是因为亚洲一些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明显有自己的特点,可以从这些特点出发汇流到人类现代文明的共同河流中去,而不是希求从那条河流中分离出来。
    展望21世纪的路程,我想随着亚洲国家走向现代化的目标的实现,亚洲价值必然得到进一步的彰显,而彰显的程度,则取决于亚洲国家对自己文化资源整合的状况,以及对自身局限克服的程度,同时也取决于亚洲国家和人类共同文明融解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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